檀迟西永远记得那年春日。
巷子里,高门贵府庭院内种的海棠花探出枝丫,一簇簇萦绕在墙头开得艳丽。
暖和的日头照下来,那些粉嫩的花儿泛着水灵灵的蜜,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。
万物争艳的季节,却被巷子里的一顶金銮朱翠轿撵夺了风头。
有人眼尖儿,一下便认出那是当朝长公主的轿撵,是陛下的掌中娇,心头肉。
长公主方过四岁,可天资聪慧,就是性子顽劣了一些。
这趟出宫,怕也是来瞧谭家的“热闹”。
不过一小会儿,满头扎着金钗珠玉的小脑袋从轿撵的里探出头来,那粉雕玉的模样,比墙头上的海棠花还要娇俏可爱。
她众星捧月般被人簇拥着,艳羡着。
而他,正犹如丧家之犬一样蜷缩在巷子角落,身上披着脏兮兮的草席,手里攥着天色刚亮时跟野狗抢来的小半个米糕。
他没敢往嘴里塞,怕这半个米糕没了,下一顿也不知何时能续上。
他也没走,就蹲在角落里看着市井上的人,看着下了朝的王渊带着一众幕僚故意从形如废墟的谭府门口经过,不动声色炫耀着自己的丰功伟绩。
他要记住这些人,记住那一张张平日上门讨好父亲,如今却对着王渊阿谀奉承的脸,他要把那些伪善的脸割下来,要亲手把王渊送上高位,再推下阴曹地府叫他还债。
还有姓温的狗皇帝,亲奸疏贤、昏庸无道,根本不配为君。
瞧瞧他娇养的小公主刚才说了什么话...
狗东西?
一把火烧了满门算便宜他们了?
父亲啊父亲,您清廉为官,日夜鞠躬尽瘁,为了大荣民生社稷操碎了心,到头来却换得“狗东西”这一声谥号。
值么?
牢狱里响起窸窣的脚步声,随着那声音愈发清晰,檀迟西的一颗心仿佛被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重新焚灼着,熬煎着。
他与她,这辈子是注定要日不见月,山不移海。
阿梨,你配不上,世仇如沟壑,爱意难填。
我也配不上你,我这双手沾满了血,除了黄泉之水,再无他物能够洗清。
“檀迟西...”少女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牢房前。
她轻轻唤他,声音却有些着急。
檀迟西慢慢睁开眼,不知道是这地牢昏暗,还是他眼睛闭了太长的时间,这突然睁开来,眼前只有一团模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