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统三年,恰又是民国一年。
封建这座大山终于是倒了。随着清王朝的覆灭,铁杆庄稼也倒了,一时间全国风云突变,天翻地覆。
皇帝没了,官僚没了。
八股,孔孟,举人老爷,都没了。
无数人呆呆傻傻,像是抽走了魂魄的人俑走到大街上,缅怀前朝痛哭有之,告慰革命欢呼有之。
然而这些事与底层百姓没多大相干。
皇帝倒了,他们仍要吃苦受冻,从白天干到黑夜,只求温饱。啥叫皇帝,啥叫大总统,没区别。总之日子不是过出来,是熬出来的。
终日奔波操劳,到死连个棺材都没有。草席一卷,乱葬场一丢,人就这么饮泣吞声死了,几千年开启无数个这样的循环。
死人饮泣吞声,才睁开眼的婴儿却止不住哇哇啼哭。
草民草民。
顾名思义,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
这边才死一个,那边生了两个,皇帝也好,大总统也罢,轮流坐在龙椅上割那一茬韭菜,你方唱罢我登台,名利二字罢了。
皇帝退龙庭,民国初建那一年。
冀州张家口,靠近承德一带,有个谢家营。早年多为谢姓,几场天灾人祸,兵戈瘟疫,谢家营十室九空,就成外地逃难的栖息之所。
这一年,谢家营外来户王二宝家的媳妇生了。
穷人家的孩子没那讲究。
炕上一躺,孩子出来用热水一洗,裹在破棉布里,能不能活就看天意。既是草民,野草哪有精心伺候的待遇?
只盼如蝼蚁活着,再如蝼蚁死去。
若京城的大总统能免几年赋税,就算格外开恩,这辈子居然能吃上几回饱饭!
小孩三岁之前,不兴剪头。
头发垂在后脑,拿红绳编成小辫,据说能长寿。官家格外在意草民的寿数,没红绳的,拿野外的红草根盘在头发上,也算讨个吉利。
王二宝起早贪黑,三年过去,也没见儿子几次。
媳妇呢,张罗着缝缝补补,做针线活。家里四面出风,再加破了稻草的房顶,五面出气。深夜一家才挤在一块,彼此抱着入眠。筆趣庫
小孩没爹妈管,整日脏兮兮在田坎爬,也没人给他洗头。久而久之,头发像一根铁刺搭在后脑,跟刺猬一样立起来。
若读书人该有个表字,有个姓氏,有个号,有个谓。
穷人家不讲究这些,也叫不出什么引经据典的名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