醒来时,谢真一时有些记不起这是什么地方。
帷幔低垂,自绉纹间透过的隐约光亮,映至里侧已十分浅淡,难分辨是天光还是烛火。玉青的飞羽深浅层叠,仅有一点银光在织线上轻轻闪烁,寝帐之下,仍是一片柔融的昏暗。
在此徘徊不去的,并非梦境的残余,而是随暖意一同缭绕的困乏。
他半坐起来,拎起袖子看了看。这显然不是他自己的衣服,也不是中间借用的长明那件,大概是从汤沐回来时,又另换了一套新的。
长明还在睡着,朦胧微光宛如岁月尘埃,掩去了他神色中的沉郁与尖锐,使得那份安定分外纯净无瑕。
虽说自打初次相遇开始,他好像就从来也没怎么天真过,眼下的怀念有八成是在回想时加了太多柔光。谢真曾以为即使是修行中人,也难以将事事都记得真切,但此时只是看着他,半生共度的过往已如飘渺云迹,历历在目,犹在昨日。
他所知道的,不知道的,种种浮光掠影,终于凝定为这沉睡的面容。
在这慵倦的时刻,再不爱多愁善感的人也不免想东想西。他见枕上黑发有如流水,与自己垂落的发梢相互交缠,难分彼此,明知一伸手就能拢起,他却径自出神。
他渐渐觉察到,他对此世已有如此深重的眷恋,或许这早已埋藏在心中,只是他以前还不明白。
那些追求恒常者,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的领悟?谢真无从猜测旁人的念头,但这一瞬间,他也涌现出一种无可比拟的渴望,想要自岁月流转中跃出,超然物外,令一切停留于此刻;在这不知是白昼还是黄昏的幽暗中,在这帷帐之下,在气息吹拂的咫尺间,只有他与他的心上人。
然而他更清楚,万事万物不会为谁而止息。若说定要从中寻到真意,那这一刻也未尝不可称之为永恒。
在这寂静的安宁中,思绪漫无边际地游驰,过了许久,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:长明哪会睡得这么踏实,必然是装的。
才想到这里,一双手臂就将他揽住,让他跌回了床里。
他要是想,大可以错身闪避,何况理由也很显著,这都不知道是一天中的什么时分了,早该起来梳洗,稍稍弥补这出格的懈怠。
但他反正就是没办法挣脱,任由对方抱了个满怀。
“发什么呆呢?”
他听长明在耳边问道。温热气息吹拂过来,令颈间一阵微微颤栗,放在以前可能不觉有什么,到了如今,那感触却不同往日。
“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