翻出,散落在泥土里。
惊呼声起。
这片土地何以如此荒芜?何以那些世代耕种田地的农人不见了踪影?
白骨上裹着不曾完全朽烂的粗麻布,一望可知这具白骨生前的出身。他是不是一辈子也不曾见过这样多的贵人?那一双双目光吃惊地望向他,有怜悯,有嗟叹,轻飘飘地在他无法掩盖身体的褴褛上打旋儿。
“怪不得这地如此难耕,”他们在感慨之后又小声嘀咕起来,“应该也不甚多吧?”
但在那之后,许褚又犁出了些骨头,渐渐地就让这些贵人的怜悯变成了为难,再然后又隐隐藏了一丝责备。
这附近原有村庄,究竟何时消失的无人得知,那些农人死在何处,现在倒是有了眉目。
可他们要死也该死在一起才是,如何却将尸骨丢得这样琐碎分散?
马蹄踩烂了他们的脊梁,豺狼掏开了他们的肚腹,熊罴撕开了他们的身躯,一路吃,一路抛洒。
他们原该诚惶诚恐,向贵人叩首告罪,为他们的骨头挡了犁铲的路而告罪,为他们身上的破布与杂草根缠在一起,需要额外用锄头刨出来而告罪。
若他们在,他们一定会小心地将额头贴在泥土里,如此这般。
可是西凉人不曾给他们机会,羌胡不曾给他们机会,那个孱弱的大汉也不曾给他们机会。
于是他们只能散落在这即将重新播种的大地上,无言地望着准备重建起村庄家园的贵人——用他们空洞洞的眼。
“寻些妇人过来,”有人捂住口鼻,轻声吩咐,“令她们专司清理田中杂物就是。”
曹操忽然转过脸,紧紧皱眉地看着他。
“生民白骨,当妥善收敛安葬才是。”
身后的官吏就吓了一跳,讷讷应过后,又小心抬眼看看自己这位主公。
主公是个很复杂的人,他心里想什么,脸上不一定表达什么,但随侍左右的官吏摸索出一点规律,于是会悄悄猜测。
比如说主公也许话说得严厉,表情也正义凛然,但他的眼睛可能会流转过一丝冷淡的,漫不经心的情绪,那就意味着这事是他“需要”这样处置,而不是他内心当真认同这样的道理。
但主公此时的情绪与他想象中很不同——那里面没有其余士人展露过的悲悯嗟叹,更没有慷慨激昂。
他望向那些被翻出来的,零零碎碎的白骨,神情却像是穿过它们,望向了另一片大地。
那应该也是一片肥沃的